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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斯風暴》之航向浩瀚長空
源自災變前的龍騎士城堡
譯者不詳


  在坦格爾斯抵達賓納裡城的那個清晨,傑拉爾德正好遇上徒弟們在訓練場裡切磋武藝:塊頭較大的托爾斯坦擊落了小個子賈維洛手中的武器,並且把他壓倒在廣 場盡頭的沙地上。賈維洛的長劍在空中劃出幾個散亂的圓弧,落在他伸手不及的遠處。托爾斯坦急忙起身擋住對手,讓他無法拾回武器。兩人都在熾熱的驕陽下氣喘 連連,托爾斯坦的金發沾染了塵沙和污泥,賈維洛的掌心也磨得滿是水泡。傑拉爾德暗暗為徒弟的勤奮感到自豪:離正常練習時間還早,他們卻已經在為精進劍術而 努力,令他不禁憶起自己當年的樣子。
 


  「打得好,」他向兩位徒弟喊道,同時從背心下的皮帶上拿出他沉重的鑰匙串,往牆邊放置兵器的箱子走去「現在來試試-」


  「師父!」賈維洛驚惶的吶喊從廣場的對面傳來。


  托爾斯坦朝賈維洛的太陽穴狠狠地踢了一腳,瘦小男孩的頭顱在皮靴強烈重擊下傳來空洞的聲響。賈維洛痛苦地在地上打滾,托爾斯坦則趁勢擎劍往他的喉嚨直 劈下去。賈維洛及時往旁邊閃避,劍鋒只劃開了他的耳朵邊緣,頓時皮開見血。托爾斯坦稍微後退,準備發動下一次的攻擊。賈維洛利用這個空檔想爬起身,鮮血不 停從他耳際流下。


  「不用再垂死掙紮了,現在誰也救不了你,」托爾斯坦冷冷地說道,語音未畢已再次舉劍。他朝廣場對面的傑拉爾德瞟了一眼。「就算是他也沒辦法-」。


  鑰匙圈如利爪般橫掃過托爾斯坦的喉嚨,在喉結下方劃出殷紅的血痕。他踉蹌地跌步後退,一隻手緊緊按住傷處。


  「托爾斯坦,別假戲真做啊!」傑拉爾德喊道,不知何時他已拿出一張長弓,並且箭在弦上瞄準了托爾斯坦。箭芒在烈日下閃耀,在訓練場裡顯得格外刺眼。「看你是要退後幾步呢還是吃我一箭,任君選擇。」。


  托爾斯坦瞧了瞧躺在地上的賈維洛,又回頭望向瞄準自己的利箭。


  「傑拉爾德師父,別逼我連你也一起殺了。」托爾斯坦粗聲道,他拿開自己按在傷處的手,看著指間染滿的鮮血。「這是私人恩怨,你不要多管閒事。」。


  「現在是公共事務了,」傑拉爾德怒道:「要是情勢所逼,你可能還會以死亡收場。托爾斯坦,我可以在你還沒搞清楚狀況之前就把你宰了。你是個好學生,但你要認清學習和經驗兩者間的分野。你應該要接住那串鑰匙才對,現在給我退後!」


  托爾斯坦遲疑了一會兒,額際冷汗直流。最後他還是舉起了劍,充滿挑?意味地大吼一聲,朝賈維洛砍去。


  傑拉爾德鬆開弓弦,利箭隨即呼嘯而出,正中托爾斯坦左膝。箭尖貫穿骨肉,整個從另一端穿透出來,末端箭羽也幾乎沒入傷口。托爾斯坦立刻慘嚎倒地,露在 外面的箭身隨著膝蓋彎曲應聲折斷,手中的武器也因劇烈的疼痛而鬆脫。就在長劍斜斜插進土裡的當口,賈維洛一躍而起抓住了劍柄,隨即露出勝利者的輝煌笑容, 舉劍準備了結這場惡鬥。然而此時他卻望見傑拉爾德搭上了另一枝箭,並且瞄準了自己。


  「你想要自己的右邊膝蓋和他一樣嗎?」傑拉爾德說道:「如此一來你將終生殘疾,帶著恥辱的印記,賓那裡亞步兵隊也不需要這種人。我只需動動手指就可以徹徹底底改變你的一生。賈維洛,我勸你還是把劍放下吧!」


  「他和迦斯坦領主有來往!」賈維洛辯解道:「就是那個專門僱用殺手的蒼白病態的傢伙,我今天早上才看見他們在橋邊會面,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托爾斯坦坐起身,開始處理身上的箭傷,他憤怒地向賈維洛咆哮道:「你完蛋了。」


  「那不是重點,」傑拉爾德開始慢慢往前移動,但手仍然拉緊了弓弦。「就算我成了迦斯坦領主又如何?那還是改變不了你闖禍的事實,所以請你馬上丟下武器。」


賈維洛溫馴地妥協了,他把手中長劍扔到旁邊的沙地上,然後後退了幾步。傑拉爾德毫不放鬆地說道:「很好,現在我有武器而你沒有了。」


他將弓箭收回箭袋,然後撿起了兩把劍:「托爾斯坦,迦斯坦領主到底有沒有僱用你的意思?」


  托爾斯坦一言不發,傑拉爾德也刻意不再說話。於是沉默便在熾日的烈焰灼射之下漸漸拖長,顯得更加燥熱難耐。最後賈維洛終於忍不住了:「我聽說他找過好幾個人,不光是托爾斯坦而已。」


  「迦斯坦領主會讓你生不如死的,」托爾斯坦對他怒叱道,然後轉向傑拉爾德:「師父,我得看醫生才行。」


  「你自己想辦法吧,」傑拉爾德晃了晃托爾斯坦的武器。「不過你的劍得留下就是了。你已經被逐出師門了-你不但試圖殺害賈維洛,還想威脅我。如果我猜得 沒錯,你八成從殺手那兒拿了不少錢。托爾斯坦,我可沒教你這些東西。賓納里亞的軍人也不是靠這些勾當為生的,你不但讓國家蒙羞,也教我失望透頂。」


  托爾斯坦勉強站了起來,把剛才拔出來的箭扔到一邊。但他只要稍一用力就痛得站不住腳,恢復平衡後他只好將重心放在右半邊的身體,因為他的左腳完全使不 出力。他頸部傷口的血漬已經乾涸,看起來像是一塊暗紅色的胎記。他忿忿不平地瞪著傑拉爾德:「咱們走著瞧。反正你也不是城裡唯一懂武術的人。」


  傑拉爾德聳聳肩,滿不在乎地答道:「話是這麼說,可是你想誰願意教你呢?」他看了看托爾斯坦的腳。「你這輩子別想再從軍報國了,而且我很懷疑你以前到底算不算是個軍人。」


  傑拉爾德原本以為對方會像一頭受傷的猛獸般朝自己撲過來,但托爾斯坦只是抿緊雙唇。他握拳的雙手微微顫抖,眉際深鎖,最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惡狠很地撂下一句話:「但我的殺手生涯才剛開始咧!」


  他瘸瘸跛跛地走向訓練場大門,沒有回頭再看一眼。傑拉爾德目送他離去,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小巷之後,才轉身面對賈維洛。這位年輕人仍有些上氣不 接下氣,然而方才的驚恐神色已逐漸消退。「感謝老天您及時趕到,」他輕聲說。「師父,我以前常聽人說您是強者中的強者,今天我總算見識到了。」


  「要證明自己的實力就得靠行動,」傑拉爾德撿起了鑰匙環,然後轉向身後的年輕人。「我希望你剛剛說的一切屬實,因為軍隊裡是不允許出賣同僚的。來,我有些事要和你談談。」


  賈維洛點頭道:「是的,傑拉爾德師父。」


  兩人來到了傑拉爾德在訓練場樓下的起居室,三個沉睡在陰影裡的房間裝滿了傑拉爾德曾經擁有的記憶。賈維洛如入寶山般興奮地四處游移,把玩著一件件珍奇 的神器和刀劍。他有著問不完的問題,似乎已經忘卻了剛才險象環生的激烈惡鬥和淌著血漬的金色耳環。傑拉爾德讓他盡情探索,因為從來沒有學生到過這裡,而他 也正好利用這個空檔仔細的把這場混亂給想一下。


  「這又是什麼?」年輕的徒弟開口問道,手指向牆壁上的一張獸皮。


  「那是史格米索獸的皮,」傑拉爾德在他久未整理的書桌前坐下,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懷疑托爾斯坦會不會直接去找迦斯坦領主。「那是我和朋友在一次旅 途中發生的事,我們行經戴納瓦海岸,就遇上了這些傢伙。你只要穿上這件皮衣,外形就會變得和它們一個樣子。如此一來便可輕易矇混過去,算是有點偽裝性質的 東西。」


  賈維洛點頭表示瞭解,欲言又止地想要問些什麼,但後來還是決定作罷。他把注意力轉移到傑拉爾德脖子上的項鏈??印!肝頁?吹僥?戴著那個呢!」


  傑拉爾德舉起項練好讓徒弟看個清楚,整個紋飾的外觀像是個小型的沙漏,並且精巧地懸掛在練子上,可以隨意調轉落沙方向。當賈維洛驚奇地湊近項練想仔細端詳時,傑拉爾德卻憂傷地說道:「這是我過去生活留下來的唯一記憶。」


  賈維洛好奇地想要發問,但在傑拉爾德示意下沒有開口。這些都已是陳年往事,那段和晴空號及西賽船長一同追尋遠古遺產的歲月,早已如同天際彩霞般遙不可 及,他們是傑拉爾德生命中無法抹滅卻又難以理清的一道習題。既然睹物思懷空餘傷感,傑拉爾德決定還是該活在當下,正視眼前的重要事務。


「這麼說來迦斯坦那傢伙專門挑我的手下開刀羅,」他回到現實,用往常準備解決問題時的語氣喃喃自語說道:「這在賓納里亞可是叛國罪吶,他一定也很清楚他在 找誰的麻煩,我一向不擅長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要是消息傳出去,上至將軍下至低級軍官或小兵都會群起而攻之的。我得趕緊採取行動,否則就不用混了。」


  賈維洛輕撫自己的傷口,點頭說道:「我早該想到這點才對,我根本就不應該和托爾斯坦動手,現在他可以冠冕堂皇地找我碴了。」


  「你應該先來和我報備才對,」傑拉爾德同意道:「或是直接呈報上級到亞拉瑞克司令那兒,既然我信得過他,你當然也可以。只不過要是他曉得那些刺客膽敢太歲頭上動土,八成會氣瘋就是了。」


  「我想也是。」


  「你也知道以他的脾氣,一定會要你說出其他和迦斯坦有來往的人名。到時候會大興審問,鬧得不可開交,因為軍隊裡絕對不允許有變節的情事發生。我就是顧 慮到這點才插手處理,不過那樣至少軍隊可以提供保護,你睡覺時也不用在枕頭下藏把刀。」傑拉爾德暫停了一會兒,接著問道:「除了托爾斯坦,還有哪些人有交 涉過?」


  看到賈維洛緊張的神色和游移的目光,他立刻會意過來:眼前這位年輕人還有事情瞞著沒講。「假如我猜的沒錯,你大概也被找上了。」他柔聲說道。


  賈維洛嚥了口氣,又清了清喉嚨,可是還是提不起勇氣面對傑拉爾德穩定安詳的眼神:「傑拉爾德師父您說的沒錯,但找我的不是迦斯坦領主」


  「那麼到底是誰?」


  「這兩天碼頭那附近來了一群傭兵,」賈維洛答道:「他們正好經過賓納里亞,我昨天遇到他們的徵兵員,他大略說明了兵團裡的概況,像是去過哪些地方、參加哪些冒險等等。您也知道就是那些常和傭兵扯上關係的事情嘛!」


  「冒險的另一層涵意就是日子快要過不下去了。」


  「不不不,您誤會我的意思了。」賈維洛倏地轉身,從獸皮下方的櫃子裡拿起一支巧奪天工的短棒,然後像孩子炫耀新玩具似地送到傑拉爾德眼前。「還記得我 們入伍當天您說過的話嗎?您說『名劍尚需識劍人方為名劍』,然後您就用它射出五彩斑斕光芒四射的魔法能量。我們簡直看呆了,不光是歎服於魔杖本身,還包括 它的主人,也就是師父您。這後面一定有個精彩動人的故事對不對?您一定是歷經千辛萬苦或參與過某一場偉大的戰役才得到它的!這就是所有冒險的真正價值和回 憶縮影。」


  傑拉爾德微笑道:「賈維洛,這叫做虛空短杖。你知道為什麼要叫這名字嗎?因為它除了散發那些華而不實的閃光之外毫無其他用途,我只是用它來增加演說效果罷了。它可不值得你冒生命危險去追尋喔!」


  「那您的項練又是哪來的呢?」


  傑拉爾德的笑容頓時消逝得無影無蹤,他漫不經心地摩擦著胸前的垂飾,然後嘆了口氣,搔了搔鬍子說:「賈維洛,你是塊騎士的料子,我對你很有信心。但你必需熬過這些訓練課程,如果你真想要出門去見見世面,等你成為賓納里亞的軍人時再說吧!」


  賈維洛搖搖頭。「等到那時我就會整天填寫戰具申請單,然後擔任城裡大戶的名譽護衛,在那些荷包比人還肥的傢伙身邊虛度一生。傑拉爾德師父,這些守衛遊 行的工作不適合我啊!軍隊裡處處講求紀律,把我們限得死死的。這根本不是為國效命,簡直是在服勞役嘛!我要是跟著那些傭兵搞不好會更有發展。」


「你錯了。」傑拉爾德說道:「軍隊比你想像中要好上許多,當年我要是早知道這點,就不會傻到出去冒險了。我曾經擔任過一艘飛船上的大副,隨船環遊世界,你 知道我得到了什麼嗎?死去的朋友和無盡的夢魘。我盡我所能地努力奮戰,仍然無法挽回他們的生命,最後還是寧願待在這兒『服勞役』。我並不是說你一定會後悔 出外冒險,但你會常常在某個不知名的荒郊野地裡醒來,然後發現自己滿手血腥,而且可能還分不清是誰的血。」


  賈維洛抖了抖外衣上的塵沙,然後立正道:「師父,請准我告退。」他停了一會又補上一句「對不起,請原諒我的無知。」


  傑拉爾德站了起來,心裡想著今天碰上的兩件麻煩事。「如果你急著離開的話,當然沒問題。但是你必需先說出哪些人和迦斯坦有來往,我會在許可範圍內為你守密。所以呢,出去的門就在那兒,而你的通行密碼則是他們的名字。」


  於是賈維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五一十地把人名說了出來。


  在賈維洛離開訓練場之後,傑拉爾德便去向亞拉瑞克司令報告這件事。他在指揮室外的玄關等候晉見,也在心裡大概擬好了報告的內容。亞拉瑞克將軍的辦公室 雖然有些陰暗,但和傑拉爾德的房間比起來已經可以算是一塵不染了。將軍是個天生的軍人:辦事效率迅速確實、處世嚴謹而且一絲不?。他已為賓納里亞效命二十 餘年,當初傑拉爾德初抵此地,他也是第一個測試他實力的主考官。許多騎士長私下稱他為「為戰爭而生的偏執狂」,的確是相當貼切的比喻。與其說他是個軍人, 倒不如稱他為一個以職務為優先考量的工作狂來得恰當,因為很少有軍隊司令會像他一樣親自跑遍大街小巷追拿犯人的。他的態度相當強硬,往往固執己見、堅持立 場不肯讓步,說起話來更是吹鬍子瞪眼,咄咄逼人。傑拉爾德一五一十地把晨間發生的事告訴亞拉瑞克司令,同時也把賈維洛所提供的線索提出做為參考,將軍邊聽 邊皺起了眉頭


  「這件事一定會在部隊裡引起軒然大波,」亞拉瑞克哼了一聲,撫著自己的鬍子說道。他將一瓶剛從酒櫥裡拿出來的葡萄酒遞給傑拉爾德,但他搖搖頭沒有接受,只是順手把酒瓶放在桌上的高腳杯旁邊。


  「我們會自亂陣腳,而且其他國家的間諜也可能伺機滲透。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只有你我兩人,」傑拉爾德回答道:「至少我希望如此。將軍,您打算怎麼辦?要不要直接把迦斯坦揪出來,然後警告他不要再有這個念頭?被他找上的都是部隊裡最優秀的高手,可見他一定有辦法得到內部消息。不管怎麼說,我們之中有個奸細。」


  「迦斯坦是黑社會的頭子,從來不拋頭露面,我們根本找不到他。而且這個叛徒搞不好就是托爾斯坦或其他幾個學生。」


  傑拉爾德聽得出來將軍自己也很沒把握,大肆搜捕的結果很可能會揭發出不可告人的內幕。由於只有高層人員才有可能掌握軍事機密,屆時落網的可能會是那些慣於利益輸送的騎士長。


  「多多留意你的徒弟,」將軍說道:「看有沒有辦法查出對方開出的條件,一旦有新消息馬上通知我。」


  「那迦斯坦怎麼辦?」


  「我自己去找他算帳。」亞拉瑞克斬釘截鐵地說道。


  傑拉爾德很勉強地微微一笑:「那句俗話是怎麼說的?『在你動手殺人之前,」你得先學會自殺。』。」


  將軍拿起酒杯倒了點維蘇凡葡萄酒,然後遞給傑拉爾德。「那些冷血動物才不會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呢。來,喝杯波琳葡萄酒,天下第一瓊漿。」


  「不用了,謝謝。」傑拉爾德擺擺手「我早就戒酒了。」


  亞拉瑞克乾咳了兩聲,把裝滿葡萄酒的杯子拿到自己面前。「不過你過去的回憶好像對你依依不捨呢,小子。它搭乘那艘飛船回來找你了,今天早上才剛到。」



  傑拉爾德默不作聲地盯著酒杯看了一會,看得將軍有些坐立不安。最後傑拉爾德抬起頭,習慣性地撥弄著他的黑髮。「您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


  「因為你氣急敗壞地要跟我說刺客這件事,」亞拉瑞克答道:「我也不希望你離開。你是賓納里亞現役軍人,而且你不像其他軍官。今天要是他們碰上了刺客這碼子事,八成會裝做沒看到然後去忙自己的事,你不一樣。」


  「我一向以軍隊為家。」傑拉爾德輕聲說道。


  「這就對了,所以我希望你留下來。但我一直記得你當初入伍時說的話,還有你講到晴空號時那種依戀的口氣。那個船長是不是叫西賽,我沒記錯吧?」


  「我之所以忘不了她是因為我忿恨不平。她有很多事情瞞著我,就因為那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害得許多人命喪黃泉。」


  亞拉瑞克柔聲道:「現在也有人可能會因刺客這件事送命,這就是責任的代價,你可不能棄而不顧啊。」


  傑拉爾德雙手抱胸,很不服氣地問道:「您是說我會為了幾個人的死而撒手不管離開賓納里亞嗎?」


  將軍站了起來,顯示出端坐時容易忽略的高大身形。「我的意思是你在晴空號遇到難關的時候遠走高飛,現在他們又找上門來。可是你卻被現實生活中的任務給羈絆住,別忘了刺客這件事是由你的徒弟開始的。所以你勢必無法兩者兼顧,而且不論你的選擇為何,都沒辦法兩全其美。」


  傑拉爾德也站了起來。「所以你故意等我接下追查刺客的任務之後才告訴我晴空號的事?」


  「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下,」亞拉瑞克坦承道,他拿起傑拉爾德的酒杯送到對方面前「我凡事均以國家利率為優先考量,所以我無需向你道歉。這杯酒你喝是不喝?」


  語音未畢,傑拉爾德已奪門而出。


  傑拉爾德穿過了城裡人聲鼎沸的街道和露天開放的市集,一路遮遮掩掩以免被熟識的巡邏隊員認出來。現在他最頭痛的就是自己的老朋友,他怕會說溜嘴把刺客 的事情告訴同僚,腦海裡卻不斷浮現晴空號的種種。西賽到底想要怎樣?他已經離開飛船好一段時間,對西賽的怒氣也已經漸漸消退,如今一陣悸動又讓他懷疑自己 是不是真的該回去了。一種往日的熟悉感覺在他的體內醞釀-他憶起了西賽起初對那些秘密三緘其口、直到同伴倒地奄奄一息才肯說出來的態度。還有她自以為是地 大唱高調,向他闡述責任真諦的種種情狀,都一一鮮明了起來。他彷彿見到西賽眼眸裡流露出不滿,以及其他同生共死的夥伴焦急的臉龐。尤其是哈娜破碎的心,當 初離開晴空號,她是唯一為自己哭過的人啊!


  如同自己所預料的,牛頭人早已在訓練場等著他了。


  「坦格爾斯,你又長高了。」傑拉爾德漫不經心地說道,一邊走到這位西賽最親密的夥伴身邊。「你們族人的青春期到底幾歲才會結束啊?」


  「我才沒變吶,」坦格爾斯反駁道:「是你自己縮小了。」


  傑拉爾德彎腰撿起托爾斯坦的劍,一邊直起身一邊拭去劍身上的沙塵。「我敢打賭神賜與牛說話能力的那天心情一定糟透了。」


  他抬頭看著牛頭人:「我有沒有說過很高興再見到你?」


  「我有事找你,」坦格爾斯粗魯地說道,他把背包甩到寬闊的褐色肩膀後,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西賽需要你幫忙。」


「需要也有很多種,」傑拉爾德示意坦格爾斯跟著自己,兩人走到訓練場南端的牆邊,牛頭人高大的身軀在沙地上拖出長長的陰影。傑拉爾德彎身打開一個裝訓練用武器的箱子,開始翻箱倒櫃地尋找合用的劍鞘。「這回她又要我幫什麼忙?」


  「傑拉爾德,西賽被綁架了。有個叫瓦拉斯的傢伙把她抓到一個叫瑞斯的次元去了,我們要是不趕快採取行動她很可能會沒命的。」


  「該死。」傑拉爾德從箱子裡找到一個破損不堪的刀鞘,假裝細細審視其耐用程度,然後噘著嘴把它扔回箱底,又繼續在箱裡翻找。


  坦格爾斯說道:「你大概不曉得在你離船之後,我們仍然繼續搜尋遠古遺產吧。」


  「這樣啊?」傑拉爾德又從箱裡翻出另一把劍鞘。「你知道嗎?把全副精神花在那上頭和叫一個弓箭手把自己額頭當箭靶沒有兩樣。遲早又有人要因而喪命的。」


  「這還用你說嗎?」坦格爾斯怒吼道:「現在出事的就是西賽啊!」


  傑拉爾德起身面對牛頭人,瞪著他說:「西賽很清楚這件事的風險有多大,上次洛菲羅斯死的時候,那個像我親兄弟一樣的精靈死的時候,她才終於表示自己的確是騙我去尋找遠古遺產-」


  「你可是那些神器的真正傳人啊!」坦格爾斯打斷他的話,完全不理會傑拉爾德的辯解大聲吼道:「她早就知道你不願面對現實、不願接受與邪惡對抗的挑戰!這是你命中注定的啊!」


  「那股邪惡勢力摧毀了我生長的地方,」傑拉爾德很不客氣地回嘴:「他們殺了我的養父和啟蒙恩師,還有我所有的親密夥伴,只為了那幾件毫不起眼的神器。 第一次我之所以選擇逃避,是因為它帶來的只有死亡;後來西賽以遺產的經濟價值為由騙我再度出航,現在憑什麼要我重做馮婦?」


  「因為西賽需要你的幫忙,而且不管你說得多麼冠冕堂皇,當初你的確是因為不敢面對才選擇逃避啊。」


  傑拉爾德將托爾斯坦的劍收入鞘裡,這一次大小恰好吻合。「那又怎麼樣呢?坦格爾斯,別用誰欠誰人情這套來唬我。如果你想說服我的話,最好想點更好的理由。」


  「你欠她人情,而且她和你的過去脫不了關係。」坦格爾斯說道。


  「我才沒有!」傑拉爾德突然轉身把長劍往箱子裡用力一摔,劍身猛烈地撞擊著箱蓋,回音在空蕩蕩的訓練場裡回湯。「現在講過去的事又有何益?況且我欠她的早已用我親朋好友的鮮血和死亡來償還了!」


  「你還是老樣子,」坦格爾斯說道:「每次你發脾氣就會摔東西,講起話來也和以前一樣沖。」


  傑拉爾德沉默不語。


  「洛菲羅斯的確是因為你才死的,」牛頭人繼續說道:「因為你決定去追尋遠古遺產和你自己的命運。」


  「沒錯,」傑拉爾德語帶譏諷地說:「所以我不想再讓任何人冒這麼大的風險。」


  「如果你真這樣決定,西賽就會因你而死。你可以繼續想出一堆藉口,但是這次需要你的不只是她,」坦格爾斯停了下來,喉嚨裡好像哽了什麼似地說道:「我 們也需要你。哈娜已經研究過我們蒐集的那些神器,她說只有你能運用神器帶領我們救出西賽。不要讓她也步上西賽後塵好嗎?你沒辦法挽回洛菲羅斯的性命,但你 可以救回西賽。」


一聽到哈娜的名字,傑拉爾德心軟了。他憶起每回有新發現時哈娜眼裡閃爍的光芒,和兩人共同研究神器時她興奮的神情。還有兩人和西賽把盞言歡,討論神器無窮 潛力的過往時光。西賽曾經是自己的心腹之交,他們一起度過的那些歲月在外人眼裡或許微不足道,但對傑拉爾德而言卻是值得永世珍藏的美好回憶。


  他禁不住嘆了口氣:「坦格爾斯,你自己明白這是個陷阱,對不對?不管抓走西賽的究竟是誰,他大概早就料到你們會不由分說地把我找回晴空號。這麼做分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那我們就同生共死,共赴危囹。」


  傑拉爾德沉思良久,然後說道:「可是我手頭上出了點狀況,我得待在這兒處理事情,沒法兩者兼顧。」


  「需要比選擇急迫多了,」坦格爾斯簡短地說道「而現在西賽正亟需你伸出援手。」


  當天下午的訓練課程成了例行公事,傑拉爾德隨便編了個理由解釋托爾斯坦和賈維洛兩人缺席的原因,然後草草應付了事,很早就讓徒弟們離開了。他本想和幾 位名單上的學員單獨談談,但後來因不知該說什麼好而作罷。他反覆思量:背叛的代價是什麼?士兵的本份便是為國盡忠,倘若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何必讓國家為 自己蒙羞?對自己負責和對他人負責的分野又在哪裡?


  等到夕陽西沉,他踏過沙地,仔細檢查每一個兵器箱上的鎖是否牢靠。然後獨自坐在訓練場裡看著夕陽餘輝逐漸散去,他把項練上的沙漏來回翻轉,看著細沙一 次次由頂端落至底部。他想起在自己那段年少疑狂的日子裡,曾經異想天開地計算自己殺人的數目。因為在激戰中,倖存的喜悅往往容易被殺戮的快感所矇蔽。起初 他的確能夠記住每一個自己手刃的敵人的樣子,包括他們臨死前淒惶的呼喊和痛不欲生的哀鳴。但後來他發現對方也是像自己一樣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慾的人,心裡也 隨之不安起來。事隔多年,他仍然擺脫不掉那些人的容顏和哀號。如今後悔為時已晚,營救西賽似乎成了他自我救贖的最後希望。


  天色全暗之後,他鎖上了訓練場的門,提著燈籠朝自己的住所走去。途中燈火熄滅,他只好停下來,摸黑拿出打火石重新點燃。


  「傑拉爾德師父,我給你帶禮物來了。」燧石迸出火花的同時,從黑暗中傳來了一聲咆哮。


  傑拉爾德緩緩轉身,昏黃的燈光從他身後燃起。在光線的照耀下,他的身影急速拖長,曳過房間入口的圍牆,直竄起居室的大廳。托爾斯坦便站在那裡,脖子上 纏繞著黑色的繃帶。他的一隻手握著匕首,另一隻手則提了個血淋淋的人頭。就著燈光,傑拉爾德認出了賈維洛戴的耳環,上面血漬斑斑。他突出的眼睛被縫成睜開 的樣子,神情則是一臉驚恐,眼皮上的縫線看起來好像細小的蜘蛛網。傑拉爾德冷冷地看著托爾斯坦,強自壓抑滿腔火怒。托爾斯坦舉起匕首指著傑拉爾德的腹部。


  「他是被我活活縫死的,」托爾斯坦傲慢地說道:「不過我對你比較優惠,我會讓你死得痛快點。」


  說完他把手中人頭丟到傑拉爾德腳邊。


  「這個頭拿來給做黃銅人【注】正好,」傑拉爾德答道。他的劍尚未出鞘,但房間裡到處掛滿了武器。不論刀劍斧戟一應俱全,他只需要爭取時間去拿武器。「托爾斯坦,我可是這裡的兵器專家,你居然帶了把匕首就想要我的命,那為什麼不乾脆把眼睛也蒙上算了?」


  托爾斯坦揮舞著手中利刃,步步逼近。「傑拉爾德師父,我現在干的是刺客的勾當,」他說:「而刺客只要有把上毒的匕首就綽綽有餘了。」


他倏地出手,朝傑拉爾德的胸部砍去。傑拉爾德身形急退,順手把燈籠當擋箭牌給扔了過去。托爾斯坦身子往左一晃,躲過了燈籠。傑拉爾德則趁機朝右閃去,在黑 暗中滾進了主臥房,差點被托爾斯坦反手砍中。傑拉爾德知道起身反而更加危險,於是他繼續向前一撲,躲進了桌子底下,同時握緊了藏在那裡的匕首。托爾斯坦摸 黑朝傑拉爾德站起來可能的地方砍去,結果揮了個空。


  傑拉爾德乘勢而起,掀開桌子朝托爾斯坦推過去。對方向後一跳,避開了攻擊。剛才打翻的燈籠燈油洩了一地,立即起火燃燒。火舌竄上了門口的廉幕,房間頓時亮了起來。


  「你大概真的瞎了眼,」傑拉爾德亮出了手上的武器「別以為我手無寸鐵啊。」


  托爾斯坦再次發動攻勢,傑拉爾德好整以暇地用指尖間彈了彈刃面,然後反手將匕首朝托爾斯坦的右手擲去。短刀在空中劃了幾個圓弧,接著不偏不倚地插進了 托爾斯坦的手掌背側。他驚惶地慘叫一聲,武器也同時鬆手。托爾斯坦隨即下意識地用左手去接墜落的匕首,結果手心被輕輕地劃出一條血痕。


  他抬頭看著傑拉爾德,突然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接得可真準啊。」傑拉爾德說道。


  托爾斯坦渾身開始顫抖,趕緊丟下那把浸過劇毒的匕首,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他步履顢頇,不住地搖頭想要清醒過來,同時漫不經心地搔著頸部傷口的繃帶。最後他從旁邊的櫃子上抄起一隻雕工精巧的短杖,指向傑拉爾德。


  「我記得這根魔杖,」他粗聲說道,然後舔了舔嘴唇,眼皮不規則地跳動著。「我們受訓第一天你秀給我們看的,它有強大的魔法能量。」


  「那也得看用的人是誰。」傑拉爾德說道。


  「沒錯,」托爾斯坦似乎有點心神恍惚,後來才回過神來。「它正是給我這種高手用的。」


  「才不是呢,」傑拉爾德回答:「你是死人,不是高手。」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最起碼也要拚個同歸於盡。」托爾斯坦握緊魔杖,在空中劃了幾個符號。一陣刺眼的亮光從其中激射而出,不但包圍了短棒本身,也籠 罩住了傑拉爾德。一時之間房裡亮的和白天一樣,魔杖不斷釋放出能量,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突然魔光消失得無影無蹤,房間裡又回覆到先前的黑暗。傑拉爾 德微微一笑。


  「你一定很後悔選了這樣武器吧?」他緩緩說道。


  托爾斯坦咕噥了幾聲,放開虛空短杖,身子一軟倒在地板上。他的全身蜷縮成一團,兩手環抱著雙腳。傑拉爾德先謹慎地踢開了那把毒匕首,然後才彎腰蹲在他旁邊。年輕人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臉頰上已經開始冒出猩紅的疹子了。


  「迦斯坦人在哪裡?」傑拉爾德問道:「你一定知道他的藏身處所,快告訴我。」


  托爾斯坦點了點頭,兩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他的眼皮已經不再跳動,呆滯地轉頭看著身旁賈維洛的人頭。「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


  「我會在這裡陪你,」傑拉爾德柔聲道:「但請你先告訴我迦斯坦藏身的地方。」



  亞拉瑞克將軍從餐桌上的大籃面包撕下一小塊遞給對面的白子,對方優雅地點了點頭,但卻有點惶恐地接了過去。他的披肩白髮則隨著身體擺動而飄逸。雖然時值深夜,小屋裡的兩個人影也在油燈掩映下四處狂肆舞動,卻絲毫不減白子膚色的明亮,彷彿被微弱的燭火點燃似的發光。


「連個品酒員都沒有,」迦斯坦領主嘆了口氣,對那點面包嗤之以鼻道:「我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你會發現我連維蘇凡酒也沒了,」亞拉瑞克說道,兩人一同笑了起來。「我不知道把最後那一瓶擺哪兒去了。噢,我想起來了,這不是波琳,是維蘇凡呢。」


  「那不是更好?我聽說這酒厲害得很,喝起來和毒藥沒兩樣。」迦斯坦收起了笑容。「你想他知道嗎?」


  亞拉瑞克搖搖頭,又摸了摸自己灰白的鬍子。「他一聽到晴空號的事就心神不寧了,根本沒心情喝酒。」


  迦斯坦磨擦著手指頭,好像要取暖似的說:「那敢情好,如果你能說服他回船上我們就不必親自動手了。」


  「那樣無異是縱虎歸山,他隨時有可能回來舉兵叛變,而且我相信他一定會。他和騎士們的關係一向很好,屆時他們必然會隨他揭竿而起。如此一來會演變成內戰啊!」亞拉瑞克咬了一口面包,細嚼慢嚥之後說道:「如果你的徒弟能夠得手,那是最好不過了。」


  「要得手的不是那小子,而是他手中的武器。」迦斯坦答道:「只要輕輕一下,就可以讓傑拉爾德魂歸西天了。」


  傑拉爾德從從藏身的過道陰影裡出現,走進昏黃的燈光照耀之中。亞拉瑞克嚇得差點嗆到,趕忙起身衝到傑拉爾德和蒼白的刺客之間。


  「將軍,我不好意思打擾您,」傑拉爾德嚴肅地說:「所以我等到現在才進來。」


  亞拉瑞克把手按在自己配劍上。「這的確是一次很突兀的拜訪。」他承認道。這時迦斯坦領主也靜靜站了起來,轉過身面對傑拉爾德。


  「今天最適合這種方式,」傑拉爾德同意道:「我很慎重地考慮是否留下,因為只要大家提高警覺、戒慎恐懼,賓納里亞軍就不用擔心有內奸破壞。但那是你派托爾斯坦來殺我之前的事了。」


  亞拉瑞克忿忿地瞪了迦斯坦領主一眼,緊鎖的雙眉間帶著困窘。「我早跟你說過不要派那小子去!」


  「命令都是你下的,有什麼差別?」傑拉爾德斥道亞拉瑞克突然伸手準備拔劍,他見狀也立刻握住劍柄。


  「等等,」迦斯坦領主輕聲說道:「也許我們可以談個條件。」


  原先劍拔弩張的兩人聽了都緩和下來。


  「首先將你擢升為指揮階層,」白子建議道,同時轉頭看著亞拉瑞克。將軍很快點頭答應了。「你對士兵們瞭若指掌,就算不用報告書也知道哪些人有潛力。」


  「還有金子是一定少不了的。」亞拉瑞克補充道。


  「怎麼個少不了法?」傑拉爾德反問道。他走進房間,把桌子搬到雙方之間,然後在將軍的臥室外停了下來。


  「你自己開個價碼吧!」亞拉瑞克說道。


  「那要視情況而定。」


  迦斯坦領主想要開口,但被將軍制止住了。「那就說出來啊!我們有把柄握在你手中,你到底要怎麼樣?」


不准在我的部隊裡召募殺手,其他軍官怎麼做我不管,但別想打我部下的主意。」傑拉爾德等另外兩人點頭同意之後,才繼續說下去:「接下來,肅清怠忽職守的軍官。從今以後,迦斯坦領主可以在外頭大行其道,但別想再和軍中有任何瓜葛。」


迦斯坦聽了有些愁眉苦臉,但亞拉瑞克回答道:「這並不容易辦到,不過如果你答應守密,有何不可呢?」


  「一言為定。」傑拉爾德說道,打開了酒櫃探手進去。「那麼只剩下最後一件事了:咱們開懷暢飲吧!」


  他拿出那瓶維蘇凡酒和兩個玻璃杯放在桌上。


  「兩位請,」他笑道:「我是該勸你們乾杯呢,還是先幫你們想好墓誌銘?」


  「我早就知道你會來這套,」亞拉瑞克拔出配劍。「你這個該死的小雜碎,我們有二比一的優勢,就算你幹掉我們其中一個,剩下那個也會讓你生不如死的。」


  傑拉爾德也亮出自己的武器。「所以我帶了個客人來。」


  由於身形過於高大,牛頭人得彎著腰才能進門,不過等他走入大廳就無此顧慮了。他舉起兩柄大刀,熟練地交叉成十字形。坦格爾斯用塔路姆族的語言哼了幾句,嘴唇憤怒地直冒泡沫。


  傑拉爾德指指迦斯坦領主。「要是他敢動一下,你就修理他。騎士們大概很快就會到了,到時候如果這傢伙還沒死的話,再讓他們去對付他。」


  蒼白的刺客看了看坦格爾斯,打量他寬闊壯碩的肌肉和兇狠的目光,最後還是乖乖地又坐了下萊。


  「你把他們也叫來了?」亞拉瑞克問道。


  傑拉爾德點頭道:「托爾斯坦告訴我迦斯坦在這裡,我想最好讓執法人員來處理。如果它落在我手裡,我大概會宰了他。」


  亞拉瑞克持劍在手中轉了幾圈,然後瞪著傑拉爾德說:「小子,你可把我給整慘了。等到待會騎士們到了,我的軍旅生涯也將隨之告終。二十二年的努力全部付之流水,被你踩在腳下。」


  「是被你自己踩在腳下吧,」傑拉爾德思量道:「將軍,你我畢竟曾經朋友一場,所以呢,」他把那瓶維蘇凡酒滑到亞拉瑞克面前。


  「我就說是迦斯坦領主下的毒手,這樣你至少可以死得有點尊嚴。」


  亞拉瑞克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然後又握緊了長劍。「要是我衝出去-」


  「那豈不擺明事情是你幹的?」傑拉爾德說完,朝坦格爾斯比了比。「我向您保證他不會洩露此事,況且你得殺掉我們兩人才有可能出去。如果我是個賭徒的話,我不同把注押在你那邊。」


  亞拉瑞克緩緩地放下武器,鎮定地拿了一個玻璃杯,然後倒了點暗紅色的維蘇凡酒進去。


  「在你動手殺人之前,」傑拉爾德說道,看著亞拉瑞克舉杯沾唇。「你得先學會自殺。」


  老將軍點點頭。「小子,要體會這道理可不容易啊!」


  語畢他仰頭一飲而盡。


晴空號的全體成員都聚集在甲板上歡迎傑拉爾德的到來,包括三十位年輕力壯的船員。坦格爾斯將傑拉爾德介紹給那些在他離船後才加入的水手們認識,不過他們多 半都已聽說過關於他的種種事蹟。傑拉爾德默默地接受了他們的恭維和鄙夷的眼光,因為雖然有些人把他當作英雄般崇敬,還是有部分人認為他是棄船逃跑的懦夫。 要改變他們的看法就得看自己接下來的表現了。


走到隊伍的末端之後,他蹲下來和斯奎打招呼。斯奎是個鬼怪族的跑堂,當年他初上晴空號時,便深深地迷戀著西賽。他怯怯地和傑拉爾德握過手,然後就很緊張地躲到坦格爾斯身後去了。傑拉爾德看著牛頭人深不可測的眼瞳。


  「坦格爾斯,大副的職務就交給你了。」


  「又來了,」牛頭人不滿地哼了一聲。「每次都是掌舵的,在你回來之前我還當了一陣子船長呢!」


  傑拉爾德笑道:「有總比沒有好吧,別擔心,等西賽回來咱們倆都要被降職的。」


  牛頭人低頭思量片刻,又閉上雙眼像是默禱似的。然後他用鼻子呼了一大口氣,晃了晃鼻環。「只是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等她回到船上,」傑拉爾德邊說邊往前走。「我會跟她打小報告說你講過這些話的。」


  最後他終於來到哈娜面前,兩人很尷尬地對看了一會兒。這時坦格爾斯和其他船員已經各就各位,開始準備出航的工作。哈娜順了順她亮麗的金發,檢查過腰帶 上的各式工具,然後有點侷促地跺著腳。她依然美麗如昔,傑拉爾德想著。他看看船帆,往斯奎的方向朝甲板望去,聽著賓納里亞港口的喧鬧人聲逐漸遠去。最後他 才開口說:「哈娜,我好想你。」


  她淺淺一笑,接著斂起面容,站直身子說:「歡迎歸來。」


  「謝謝你,」他停了下來,尋思現在說什麼也改變不了情勢,便問道:「聽坦格爾斯說我們得找個巫師才有辦法到瑞斯去。」她點點頭,他又說:「他也告訴我你知道去哪兒找這樣一號人物。」


  「他在陶拉里亞,」她答道:「我可以帶路。」


  「你為什麼決定要回來?」她突然脫口問道:「我們還是面對現實吧,打從一開始你就一直在逃避,想要逃離遠古遺產。你根本就不在乎對不對?」


  「你說得沒錯,我是一點都不在乎那幾件老古董。」傑拉爾德柔聲道:「如果它們可以幫助我達到目的,我就善加利用。如果不行,我根本理都懶得理。等我們到達瑞斯,我還想乾脆把它們給扔掉算了。我之所以回來,為的是你、坦格爾斯和其他夥伴。當然,更重要的是救回西賽。」


  「嗯,」哈娜聽得有點心神恍惚,後來坦格爾斯叫她到甲板上去,她才回過神來。「看來賓納里亞讓你成熟了不少。」


  「我可是花了一番工夫才變成這樣的。」傑拉爾德笑道。


  「船長,起錨了。」當哈娜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她注意到他脖子上垂掛的東西,精巧地串在練子上。「對了,你那個沙漏項練到哪兒去了?」


  傑拉爾德失去了笑意,他舉起那個沾了血跡的金耳環,透過圓環看著哈娜。「我暫時收起來了,」他正色道:「這個更彌足珍貴。」


  於是晴空號起航向陶拉里亞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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