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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奏鳴曲)是導演過多部頗受好評的恐怖片導演黑澤清近年在國際間閃耀的作品,不但拿下2008年坎城影展的(一種注目)的評審團大獎,同時在亞洲電影獎的部份也入圍了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本片來勢洶洶,可以說和(橫山家之味)並列去年日本電影界最棒,也最值得推薦的兩部片。會買下這部片的DVD,除了獲得坎城影展和國際間的一致好評,以及我一向喜歡這種壓抑感很強烈的作品,更好奇以拍恐怖驚悚片聞名的黑澤清,這次會端出什麼樣讓坎城評審團讚不絕口的好菜。本片談的主題,以一種很模糊迷濛,但卻透露某些哲理的反思,有人說(東京奏鳴曲)是反思日本社會的社會批判作品,但實際看過後,覺得黑澤清已經把失業,自尊心,面子等等在亞洲都市社會非常受到人們重視的主題,以另外一種反說教,反控訴的另類藝術方式,把這些主題提升到另一種境界,黑澤清在本品並不著重控訴社會現象,而是以一種看似寫實嚴肅,卻似苦非苦的一種濃稠醬汁味,來表達諸多可以讓觀眾反思的議題和哲學思考,而雖然寫實主義並不特別強調,我們卻能夠從片中的佐佐木一家,感受很多切身關心的主題,比如失業的痛苦,在妻子面前有苦難言的苦悶,父母的自尊和威權,親子的相處..........,這些事情就像一面鏡子展現在我們面前,看似控訴,看似批判,但黑澤清卻是以一種客觀,雲淡風輕,點到為止,偶爾有些黑色幽默的方式來描繪這個家庭面臨的危機,以及每個家庭成員的心理壓力。而黑澤清在本作品的敘事方式,像是以(失業)這墨汁慢慢滴入一缸名為(自尊心)清水中,漸漸混濁暈開,最終讓整缸水看似已經污濁不堪,身為觀眾的我們,也跟著黑澤清的步調慢慢看著這缸水最後到底會怎麼樣。以味道濃稠又模糊的風味,加上水煮青蛙的敘事方式,呈現(失業)這道細火慢敖的菜。其實本作品,我第一次看的時候,覺得相當不輕鬆,很多片段真的會讓身在台灣的我,看了是相當鼻酸,黑澤清像是散文作家一般,描述客觀事實,不加以批判,偶爾隨筆拋出一些可以讓觀眾反思很久的哲理,看似隨性模糊,但卻是以紮實的劇本和角色刻劃,帶給觀眾一場像是洗三溫暖一樣的(自尊心大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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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的劇情主軸是以佐佐木龍平(香川照之飾)為出發點,藉由他們一家人的眼睛和身體力行來當鏡子呈現出現代社會的虛假和偽善,以他們一家四口,四條劇情線(亦或是三條半!?)來挖掘直擊現代社會大大大小小無處不存在的(自尊心)問題。而滴入這家庭的第一滴墨汁也就是(失業),當佐佐木龍平遭到公司上層主管有意的逼退之後,他們一家從此陷入一場欲將之摧毀殆盡的風暴當中,龍平就像許多以一家之主自居的男性一般重視權威和自尊心,本來是引以為傲的課長頭銜,瞬間遭到摧毀,他不但說不出口,反而選擇每天照樣出門假上班,實則去找工作來維持自己的尊嚴,而當他的(自尊心)一點一滴受到失業壓力的侵蝕,他逐漸變得歇斯底里,家裡的人默默承受他的壓力,私底下卻也可以猜到他為什麼如此神經質和易怒,但龍平捍衛自己(自尊心)的行為逐漸波及整個家庭,讓原本看似和諧的家庭,漸漸走向敗亡之路,但沒走到最後一步,誰曉得人生還有什麼轉機?抑或這是重生的考驗。黑澤清以佐佐木一家的親身體驗來讓我們瞭解現代社會的矛盾與病態,他們身邊接觸的每個人,事,物,無處不充斥一種(維護自己尊嚴)的病態舉動,即使他們並不想完全被這股病態社會風氣吞沒,卻也深限其中,無法逃脫,這也是觀眾在看本片的時候,看得心有慼慼焉之處,看到片中的佐佐木一家,側頭一想,難免會驚覺~(這不就是我(或我家人)嗎?),也是讓許多觀眾一直如坐針氈一般難過,事實是不堪入目的,但這就是你我生活的現實社會,黑澤清以一種(不得不如此)行為動機來貫穿片中每個大小角色,甚至是路人甲乙丙,藉此揭露出整個家庭,甚至是整個社會的無奈與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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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起本作品的核心人物,也是整起風暴的中心的一家之主,佐佐木龍平(香川照之飾)在本片扮演相當吃重的角色,因為風暴起因是他,最後要收尾也是靠他,最需要(自尊心)的也是他。一開始,龍平就像一般上班族男性一樣埋頭努力工作,他的職位是課長,前一分鐘正為了公司業務忙得不可開交,認真肅穆的神情,讓人覺得很熟悉,典型的一位認真盡責主管,但下一分鐘,鏡頭轉到上級的辦公室,一位操著流利日語的中國年輕女粉領族正向公司上層自我介紹,來自中國的獵人頭公司正跟上級談得眉開眼笑:(以您僱用一位日本人的薪水,可以僱用三個像她這樣的中國年輕人喔!)這番話聽在每個觀眾耳裡相當刺耳,而下一分鐘,上級把龍平找去擺明了說公司的總務部要完全遷到中國大連,上級也挑明了說他的位置要被中國人取代,突然語出:(請問你離開總務課後有什麼打算?而你到底對公司有什麼貢獻,請你自己找出來,看你想要留在公司犧牲奉獻也行,還是想離開也行)前一分鐘還認真為公司打拚的人,下一分鐘公司卻無情地請中國人取代你,你如果不能證明自己有能力留在公司,不然就請你捲舖蓋走人,多麼無情又熟悉的場景,黑澤清客觀冷靜地拍出這個橋段,又藉著這個橋段隱約地拋出了一個日本企業與中國之間曖昧關係的思考議題,而最後自尊心強的龍平,不願意屈就於公司無情的政策,選擇捲舖蓋走人,那收拾東西的冷酷表情跟動作,以及還不知情的下屬,看得是叫人心好酸。作風一向強勢的龍平,想到要回家,手上這堆公司資料想必引起家人注目,所幸丟到垃圾桶去了,因為回家時間比較早,連進家門都不敢直接從正門進去,反而從之前妻子因為下雨而關起來的側門窗戶躡手躡腳走進去,最後還被妻子抓個正著,於是他瞎掰幾個很爛的藉口搪塞過去,隱約透漏一種不詳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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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平的角色象徵的是典型的社會精英男性,對自我期許高,對維護自尊心更是在乎,考到好大學進好公司,然後在公司幹到主管,直到退休,一種典型的社會精英的生涯模式,而因為他們的自視不凡,所以在家裡或在外頭都要維護自己身為社會精英的尊嚴,但失業對他而言,儼然是一種重大的否定他能力以及自尊的打擊,擁有高度自尊心的社會精英遭到解僱,對他而言是一種強烈的侮辱,於是這讓龍平成了一顆不定時炸彈,對公司,對社會的不滿,不能直接發洩在那些人身上,就只能回家發洩在家人身上,在外面不能為持不住的尊嚴,至少在家裡他要繼續享受當一家之主的威嚴,因此龍平的失業就像點燃這個家庭崩碎的導火線。而自尊心高的龍平到就業輔助站諮詢時(看到那個大排長龍的景象,真是讓人心酸),當他看到服務人員提出比之前工作的待遇跟薪資差好幾倍的時候,他當場回絕掉那些工作,自尊心高的他,很不想居就於比自己之前待遇更差的公司,其實他心中還是想進跟之前一樣的大公司吧,但已經中年又抱著高度自尊的他,要找到跟之前一樣的工作談何容易,這時候他遇到之前學校同學黑鬚,黑鬚說到底也跟他一樣失業,也是在假上班狀態,黑鬚一開始也裝給他看,剛開始到救濟站領食物的時候,還假裝說:(我也來吃一下好了,平常沒機會吃這種食物),最後龍平看穿他的手腳,很坦白地說:(你也失業了吧?)果然男人跟男人這種時候比較能坦白,黑鬚也很坦然地對龍平坦白說自己也是失業狀態,而他維持自尊心的狀態還夠高招,教了龍平一堆能讓別人依然覺得他在上班的招數,從此兩人變成難兄難弟,一起到救濟站吃飯,一起假裝仍然在上班,而諷刺的是,越是想要維持尊嚴,就越是碰到挫折,當他找工作越來越挫折,壓力不斷增加的時候,當他面試時,遭遇比他年輕的面試官的刁難,要他在當場出糗給大家看,但這時候他居然也做了,可以想見的是他的自尊心已經慢慢被現實的壓力消磨殆盡,但卻是失去自尊心,回到家中就越想表現出自己還存有尊嚴的時候,於是他在大兒子久久回家吃一次飯的時候,故意要大家等他喝完一瓶啤酒,才讓大家開動,對小兒子提出想要學鋼琴的請求,一口就回絕了,而之後親子之間互動更是難堪,他越是想要表現僅存威權,就越顯得自己的脆弱,當大兒子很不留情地說:(你說要保護我們,但你白天到底在搞什麼?)當場讓他難堪到極點,而連老婆都知道他早就失業,只是不想戳破他的謊言。而當老婆跟大兒子他都無法發洩他失去自尊的憤怒時,當他看到小兒子偷偷跑去學鋼琴,就一股惱地把怒氣全部發洩在小兒子身上,又打又罵,最後還讓小兒子從樓梯上摔下來,他自己的理由是:(已經說過的話不能反悔,那還不能當父母的尊嚴就毀了,家長沒了權威是很嚴重的事情)當老婆很不留情地直接點破:(我白天在公園看到你在領便當),他當場難堪到不行,滿口的父母尊嚴和權威,其實只是為了掩飾自己已經失去社會尊嚴的窘境和心虛,外面得不到的尊嚴只能發洩在年紀還小的可以欺負的小兒子身上,而這時老婆說又說了一句很中肯但卻又殘酷的話:(我說出來,你的尊嚴不就掃地了嗎?像你這種狗屁尊嚴還是毀了比較好),這時候他的憤怒已經累積到最高點,於是當身為弱者的小兒子居然跑下樓做出反擊,他惱羞成怒到極點跑到樓上教訓小兒子,最後不甚讓小兒子跌下樓梯,即使事後後悔,但做妻子的也已經對龍平失望透頂,而現在他在家裡的尊嚴已經徹底被他自己給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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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平常的難兄難弟黑鬚居然和妻子一起開瓦斯自殺,黯然地看著黑鬚的女兒默默走過他身邊,他最後的尊嚴防線似乎徹底被擊垮了,於是他再度到就業輔導站,這次他真的向現實投降了,他說不管是什麼工作,他都願意做,而這份工作無疑就是商場的清潔工,當他第一去做的時候,真的是受到以前不曾遇過的尷尬,一群人在賣場走廊,大剌剌換起制服來,他一開始還很猶豫,後來也顧不得面子跟著換了,賣場的老前輩一開始對他說教半天,這瓶是擦什麼材質的,這瓶是擦什麼地板的,最後說到有一瓶是萬能的,他開口問說能不能都用這瓶,前輩卻告訴說:(笨蛋,這樣一點都不專業),在前面看了那麼多社會中大大大小捍衛尊嚴的案例,現在連清潔工也想要讓自己有點尊嚴,虛假的做作功夫實在是充斥著社會大小角落,最後龍平看著被弄得亂七八糟的馬桶,遲疑了一分鐘,最終還是跪下去擦了,而下班時刻,他看到那段老前輩居然穿著比他更體面的西裝從廁所走出來,這段看了真是叫人心酸,想必之前也是什麼高階主管吧,大家最終還是希望保有最後的尊嚴,即使已經不是當年的自己,還是想讓別人看得起,這也是現代社會矛盾又虛偽的地方。而當那個奇妙的夜晚來臨之前,龍平撿到那個裝了好像有百萬日圓的信封,既急需用錢,所以想自己污下這筆錢的慾望,和他僅存的微小自尊心天人交戰著,當他把信封收進衣服裡時,他最終忍不住崩潰了,曾幾何時他已經淪落到需要做出這種撿人便宜,出賣尊嚴的行為(路不拾遺是基本尊嚴,表示你有自尊心),當他最後的尊嚴即將崩潰之際,他看到正好經過商場的老婆(老婆並不知道他在作清潔工),這時候他連僅存的尊嚴都被消滅殆盡,他只是無助地狂奔,內心哭喊著自己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已經到需要出賣尊嚴的地步,在接頭流連到晚上的他,雙腳已經沒有力氣的他翻倒在垃圾堆裡,哭喊著:(怎麼辦,該怎麼辦啊~我好想要重新來過一次),因為絕望而崩潰大哭的龍平,最後心一橫想求死,跑到巷口讓車子撞,看起來像是撞得他飛到路邊昏倒在地,這是龍平經歷的奇妙的一晚,因為尊嚴而引起的家庭風暴,讓他最後絕望地想求死,而奇妙的是,隔天一早,龍平發現自己居然還活著,而且好像沒什麼大傷(有時候就是會這樣,我也被撞過,但沒什麼事,別覺得不可能,縱使這是導演精心的安排),感覺像是做了場夢的龍平,醒來發現自己居然沒死,這時候他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把那隻裝了百來萬鈔票的信封投進了失物招領箱,似乎他自己也找到了某種救贖,決定衣服也不換地直接回到家裡,讓同樣經歷奇妙一夜的小兒子和老婆看到他一身清潔工的制服,前一天讓老婆看到穿著清潔工制服的自己還大喊著(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我不是),經過這一晚,就像換了人似很坦然地面對自己現在的工作,已經被消磨殆盡的尊嚴,此時以另一種方式回到龍平的身上,當清潔工有什麼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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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妻子佐佐木惠(小泉今日子飾)則是典型的家庭主婦,在家專心相夫教子,熟練家事和烹調,對惠而言,家庭的完整和圓滿是她最大的願望,讓一家人能夠美滿地生活是她生活的最大目標,她是以和諧圓滿為出發點的人,也是對家庭中每位成員的心思和秘密掌握最詳細的人,在龍平剛失業從側門落地窗偷溜進門的時候,雖然看得出來惠的表情充滿懷疑,但是卻不繼續追問老公細節,而在看到老公在公園領救濟便當的時候,她也選擇避而不見,視而不言,因為能夠保全老公的尊嚴對家庭和諧是非常重要的,她並不在乎老公到底找了什麼工作,也希望保全老公的尊嚴,但龍平越來越歇斯底里的行為,讓惠越來越感到不安以及面臨危機。對小兒子而言,惠是講理的老媽,當惠知道小兒子偷偷拿營養午餐費去學鋼琴的時候,她並沒有過度責備兒子,反而告訴兒子~(學鋼琴很不錯,繼續學吧,我很喜歡會彈鋼琴的男人,沒有錢可以告訴媽媽),也保證不會和爸爸講,這番話聽起來就讓人覺得惠真的很懂小孩的心,而雖然表面會顧及老爸的面子,但當龍平發飆毒打小兒子的時候,這時候也會挺身而出保護小兒子,龍平最後甚至說出:(我跟你生的兒子怎麼可能會是音樂天才嘛),這時候龍平也深深打擊了惠的自尊心,龍平已經失去惠對他的信任,於是惠乾脆就把話講得很白,其實她早就知道龍平失業很久,只是選擇不拆穿,只是為了保全他的尊嚴,但當龍平把外面受到氣拿來發洩在小兒子身上,甚至拿尊嚴當藉口,惠也就不留情了~(像這種狗屁尊嚴毀了也好),這是龍平徹底毀掉惠對他的信任,她並不責怪龍平失業,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丟臉的,但是因為在外面的尊嚴受損而把氣出在小兒子身上,這就已經超出惠的忍耐範圍,於是她以自己的方式做出反擊。而當搶匪挾持惠的時候,經過商場買東西,甚至最後在商場遇見身穿清潔工制服的龍平,龍平居然因為尊嚴而不敢認妻子,這時惠對龍平的信心在此徹底崩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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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實惠雖然身為家庭主婦,但尊嚴的影子在她身上依然可見,從家裡沒車,她卻跑去考駕照,說要當身份證來用,這裡就可以看出一點主婦的小小虛榮心。而更明顯的地方是在搶匪狹持惠要出門的時候,惠也不忘說:(我可以拿外套和包包嗎?),即使是被挾持,仍然不忘出門要體面,這也是一種小小的自尊心作祟吧,而當惠開著那輛搶匪偷來的名貴跑車,其實看得出來她心中是有點高興的,看到鄰居還興奮地打招呼,本作品中揭露的表面工夫真是無處不在。而當她在商場被龍平傷了心之後,她索性跟著搶匪一路開到海邊,想到家庭的分崩離析,丈夫居然因為尊嚴在外面不敢認她,大兒子跑去當美軍,小兒子又被老公罵得一無是處,絕望到極點的她甚至想一度尋死,卻被搶匪阻止,之後甚至半自願讓搶匪硬上,這時候惠也流著眼淚,感嘆地說:(如果能夠全部重頭來過一次就好,如果現在一切都是夢,當睜開眼睛又是全新的開始,該有多好),而晚上看著漆黑一片毫無光亮(希望)的大海,看在惠的眼中,就像自己的處境,毫無希望與光芒般的黑暗,最後她很絕望地躺在沙灘上,任海水打上她的身體,用自暴自棄的方式來發洩心中的無奈與絕望,但當她醒來,卻發現自己在屋子身上還蓋著被子,而搶匪早就人去不見蹤影,車子也不見了,只剩下沙灘上兩道輪胎痕跡直深到海裡,這時候惠也好像做了一場夢,經歷了昨晚這奇妙的一夜,惠的心境也有了大不同的轉變,於是也回到家和經歷奇妙一夜的老公和小兒子相聚,經過昨晚的洗禮,惠似乎從搶匪得身上到了某種勇氣,一種讓她繼續活下去面對一切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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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小兒子的佐佐木健二(井之脇海飾),在片站在小孩子的立場去看大人世界的虛假和偽善,他是片中唯一最不擅長作表面工夫以及受大人捍衛尊嚴之害最深的人,而他卻也在最後扮演讓一家人重新拾回失落尊嚴的功臣。從一開始,我們可以看到健二看起來相當率直,當偽善的老師看到他正在幫同學傳閱漫畫週刊,老師就叫健二去後面罰站,並放狠話:(夾帶這種東西來學校,我最看不起這種人了,你沒資格上我的課,去後面罰站),無辜的健二卻很率直的說:(我上次看到老師在電車裡看色情週刊),此語一出立刻讓全班開始起鬨,老師的尊嚴瞬間被掃地,雖然在事後,健二跑去和老師道歉並澄清事實,但偽善的老師才不吃這套,反而冷言冷語回應健二善意的道歉,對健二格外刻薄,全片無所不在的偽善尊嚴在小孩子的世界也看得血淋淋的(相信這種偽善的老師,很多人在當學生的時候,一定也遇過)。而最後重新拾回一家人尊嚴的鋼琴和古典音樂,也健二的劇情線上出現,當健二放學回家途中,看到鋼琴老師金子在教學的情景,健二整個人被那景和音樂所吸引,整個人定在門外看了很久,像是著了魔般著迷於鋼琴的美妙琴聲,於此鋼琴和古典音樂在此種下發芽的種子,健二回到家後,不知道老爸剛失業,在餐桌上提出想要學鋼琴的請求,卻被老爸無情的回絕和斥責,而不願意妥協的健二,決定拿營養午餐費去當學鋼琴的學費,而鏡頭拍到健二剛按下第一個琴鍵的時候,就停止了,導演決定暫時不讓觀眾看到健二彈琴的樣子,而喜歡鋼琴的健二還去收破爛的地方,撿了一個壞掉的被人丟棄的電子琴,健二很興奮地拿回家插了電,當然發不出聲音,只能默默地按著琴鍵,這段看起來雖然有點糗,但卻也顯示健二對學鋼琴的熱誠。之後當劇情正在進行龍平和惠,以及大兒子阿貴的劇情線時,突然轉回健二在鋼琴老師那邊學鋼琴的情景,看到鋼琴老師正在跟分居的老公通電話談離婚條件,而掛上電話後,心情極度惡劣的老師當然沒心情繼續,只好說先上到這裡,而健二好像很關心般的詢問老師的私生活,至此我們也可以看出健二似乎不光只喜歡鋼琴,也有點曖昧地愛慕老師,而當之後劇情又突然切回鋼琴教室的場景,健二正準備下課,金子老師卻很語重心長地告訴健二他是非常有音樂天份的小孩,一定好好栽培,最好還能上音樂學院,老師希望能和健二的父母認真談談這件事情,而被家裡的事情搞得心情也一團亂的健二,卻很認真告訴老師,最近家裡有事情,不方便老師現在出面說這件事,至此我們好像發現了在這個即將解體的家庭,居然有著一位音樂天才,看到這邊也不禁感嘆多少天才是被環境和家長埋沒天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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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老媽看到健二房間有異後,連忙跑到學校關心健二的情況,之後回到家和健二溝通,但讓人欣慰的健二有個開明又溫柔的老媽。但更大的風暴,晚上就要來臨,心情正惡劣的龍平回到家看到鋼琴老師寄來的信,讓正處於失意狀態的龍平連忙把健二抓來訓斥,話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而健二聽到老爸這樣說自己,說媽媽,甚至說他愛慕的金子老師,他也不認輸地和老爸回嘴,但換來的卻是一巴掌,健二當然氣不過,上樓拿了他平常拿來練習的電子琴往老爸身上一砸,剛好激怒了龍平,於是就追上樓要教訓健二,接下那慕挺震撼人心的,當母親惠稍微離開一下,再回來現場,卻突然看到健二被龍平搞到摔下樓梯,這場戲從龍平剛看到鋼琴教室的信,就一直以極度壓抑和歇斯底里的氣氛展開,看得讓人心驚膽跳,生怕等下會有什麼事情,雙方劍拔弩張,醜話盡出,場面卻是十分冰冷的色調,毫無配樂,看了讓人十分緊繃和壓抑,最後健二雖進了醫院,所幸只是小傷,但惠和龍平之間的不信任和火藥味卻是越來越重,而健二對龍平的虛假的父母尊嚴和偽善,不講理的態度,更是厭惡到極點了。而健二奇妙的一夜,是從白天遇到一位離家出走的同學開始,那位同學一席話好像說到健二心坎裡(學校,補習班,美滿家庭,我全部都受夠了,我要離家出走),說到一半還遇到那位同學的父親追來,追到一半,因為那位同學的氣喘發作,健二跑去買了果汁來給他喝,最後卻眼睜睜看著同學被父親狠狠地帶走,這幕也是拍得叫人怵目驚心,小孩子離家出走,傷的是大人的尊嚴,被傷害尊嚴的大人當然發起狠,毫不顧慮孩子感受,連抓帶扛,非常暴力地把孩子帶走,看到健二和觀眾眼中,是格外心酸和難過,而也開啟健二奇妙的一晚,接著鏡頭一轉轉到龍平和惠的劇情線,而冷不防地到了晚上,鏡頭一切看到兩名客運工作人員抓著健二交給警察,說健二偷溜進行李箱,想坐霸王車,原來健二也想離家出走,被扭送警局的健二,從頭到尾不發一語,而警察如此官腔官調又無情地對待一個小孩,看了叫誰都覺得不忍心,尤其是抓著健二的手押指紋那幕,真是感受到一股大人世界的暴力。而被拘留一晚的健二,睡進了一間擠滿各式各樣同樣拘留的人的拘留室,其氣氛之緊繃叫誰都受不了,尤其是一個小孩面對一群看起來凶神惡煞的成年人,而身為小孩子的尊嚴早就被踐踏怠盡的健二,也冷漠地找了個地方睡覺。到了早上,龍平和惠都經歷了奇妙的一晚,而警局的人員也把健二叫醒說不起訴他了,馬上釋放,驚魂未定的健二經歷了警察的嚴酷對待和拘留所骯髒擁擠的環境,他決定還是乖乖回家,雖然討厭自己的爸爸和家裡緊張的氣氛,但總比嚴酷的警察和讓人不安的拘留所好,於是健二邁著緩慢的腳步回到家,看到昨天因為被搶匪搜得亂七八糟的家裡,健二隻是茫然地坐著,之後重新獲得勇氣的媽媽回來了,煮了頓早餐,母子兩人沉默地吃著,之後重新找到自己尊嚴,決定穿著清潔工制服的龍平也回來了,一家三口和諧地吃著早餐,三人都有了自己奇妙的經歷,也各自得到有了不同的東西來面對生活,之前的烏煙瘴氣,好像一瞬間都化為清煙,一切再度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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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兒子佐佐木貴(小柳友飾)在作品中的戲份最少,但卻扮演著一股默默影響家庭的力量,即使他的劇情線和立場本身較模糊不清,但導演卻也藉著貴這個角色來引導出某些思考議題,比如貴想當美軍的理由,兒子和父親之間因為想當美軍起衝突,進而牽扯出的影射日本社會意含,以及雖然貴沒有經歷奇妙的一晚,但卻也得到不同於以往的啟示和想法,多少都有著導演在作品中隱約想要讓觀眾思考的議題。貴是一家四口中和家裡互動最不頻繁的人,他經常不在家,都在和朋友廝混打工居多,但他也有他的想法,他像徵的是一種日本年輕人對美國的想法,所以當他常常不在家,突然有一天回家,就拿出申請入伍的表格給母親看,因為他還未成年,需要監護人簽名,最後進而引發了龍平與貴之間的衝突,也讓母親惠對兒子捨身上戰場感到萬分不捨與心疼,暗自已經點燃的家庭衝突導火線上多加上了點火花。而當其他人各自完成自己的心靈之旅後,母親惠收到了已經是美軍成員的貴寄來的信,貴也體會到他先前認為的(美國是保護世界唯一正義)的觀念,自從軍後轉為(美國並非唯一真理),而貴和龍平之間衝突的對話,也暗暗象徵日本身為國家卻受到美國保護的尊嚴問題,以及日本年輕人看待美國的態度與看法,加上偶然出現的美軍在伊拉克新情勢的新聞報導,導演用一種旁觀者的客觀敘事方式,並不直接明說的方式給觀眾思考的空間,除了美國和日本的關係,從龍平因為公司對中國便宜人工的垂涎而逼退他,到某天龍平回家邊看著報導中國經濟情勢正好的新聞邊半夢半夢作惡夢的橋段,也可以隱隱看出導演以點到為止的手法來傳達某些社會議題給觀眾,但卻是在站一個敘事者的角度來隱喻這些議題,在大兒子佐佐木貴的這部份,雖然模糊不清,但卻是很高招,又不著痕跡的暗喻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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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本作品中登場的其他配角,雖然戲份不多,但卻各自站有其重要的地位,如龍平的難兄難弟黑鬚及其家人,鋼琴老師金子,健二的學校老師,羞辱龍平的面試官,清潔工的前輩,以及在最後很搶眼的搶匪。黑鬚在本作品中象徵的是龍平在(失業時期)的前輩,他給龍平樹立了一個(失業時仍能有尊嚴)的模範,他在處理表面工夫,可以說是得心應手,讓剛失業龍平不禁讚嘆:(你好厲害啊!),但即使是黑鬚這麼高桿的(失業前輩),仍然逃不過家人每天相處的觀察,帶龍平回家演得那齣戲,雖然看起來毫無破綻,但是黑鬚的妻女卻早就心知肚明,不想戳破,在黑鬚去假裝接電話的時候,和龍平那番對話更是聽得龍平難掩心虛,而當黑鬚假裝去接電話回來跟龍平套的那段話,即使看起來很自然,身為黑鬚的妻子,老公在玩什麼花樣,她早就瞭然而心,而轉頭一看黑鬚的神情更是讓人篤定黑鬚的老婆早就知道了,而遞毛巾給龍平的黑鬚女兒,偶爾脫口而出的:(叔叔應該也很辛苦吧!),更是讓龍平聽得目瞪口呆,在黑鬚家那段可以說是影片前半段最讓人尷尬的橋段了,而當龍平遭到比他年輕的面試官羞辱後,導演藉著黑鬚之口說出像他們這樣的失業者,內心最深的感觸:(我覺得我們好像處在沉沒中的船隻,救生艇早就漸行建遠,海水灌到脖子了,明知求救無援,仍然盲目地尋找出口,也可以說是沒有勇氣潛入水中,救生艇已經開遠了,上面只有女人,小孩,和年輕人,棄我們而去了),這段話聽在每個失業者的耳中,想必是難過得要哭了,這段失業者的獨白,聽來真是令人鼻酸,因為自己也明白那種感受,所以更感到難過,而即使如黑鬚這般老練,堅強,最後卻選擇走上絕路,畢竟他失業的比龍平久,承受那種壓力的限度似乎也到了極點,捍衛尊嚴的行動在最後顯得更加荒唐。於是黑鬚夫婦的死,直接衝擊了龍平已經被人糟蹋到所剩無幾的尊嚴,龍平不再計較就業輔導站提供的工作是否跟以前好,他現在什麼都願意作,黑鬚既是帶領龍平作表面工夫,捍衛尊嚴的人,也是直接摧毀龍平最後那虛假的尊嚴的人,他同時也像徵著尊嚴可以讓你可以抬頭見人,但有時候也可以讓你沒有活下去的勇氣。(這邊想提一下,台灣的救生艇上面載的是~資方,政客,跟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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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鋼琴老師金子(井川遙飾)則扮演著引導健二走向音樂之路,而當,也是間接引爆健二與龍平之間的不定時炸彈,同時也是間接引導佐佐木一家重拾尊嚴的幕後功臣,她帶著健二開啟他的音樂天賦,看到健二如此出眾的音樂才華,她也不藏私地希望健二能夠發揮他的天賦,希望能夠讓健二的父母用心栽培這位未來的音樂家,於是不知情的她寫了信過去給佐佐木家,讓佐佐木一家已經快要爆炸的家庭狀態,一觸即發,不可收拾,但最後讓佐佐木一家再度找回尊嚴的,也多虧金子老師如此用心栽培健二。健二的學校老師則像徵著現代社會中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善人士,當他在課堂上只是因為發現健二在幫人傳閱漫畫,就把健二講得如此不堪~(老師我最不屑這種人了,你沒資格上我的課),也難怪健二會火大反擊,但這一下卻是揭下了老師虛偽的假面具,讓大家看到上課時滿口仁義道德(還可以多注意一下老師上課的內容,聽起來相當諷刺啊!),私底下卻是跟平常人無異般好色,平常道貌岸然的衛道人士怎麼禁得起面具被拿下的攤在眾人眼前的真面目,健二的老師象徵的是我們日常生活中四處可見,滿口道德的偽善人士,即使健二這樣做,對自己和老師都沒好處,但至少讓觀眾和平常不滿老師虛偽的同學在心中大聲叫好。而羞辱龍平的面試官,其實也是我們很常見的資方打手,說難聽點就是老闆養的狗,這些人對自己的職位相當得意,對老闆給予他的權力也非常喜歡,於是我們可以看到那位面試官百般刁難龍平,相信有在面試被人羞辱過的人,看到這段應該都氣得牙癢癢的,那些面試的鬼話想必有經驗的人應該都會背了,最後還不忘羞辱一下來面試的人,顯示自己高高在上的權力,這個面試官象徵的是職場上小人得志的情景,那些人以為得到老闆給予的權力,馬上就忘了自己也是員工,馬上自以為是老闆了,通常他們最喜歡說的話就是:(你的價值是由市場決定的),事實上他們真正想說的是:(你的價值是由我來決定的),這種四處橫行,狐假虎威的敗類,導演也不忘在片中展現給大家看。龍平擔任清潔工的前輩,則是另一個做表面工夫的能手,這些人通常年紀很大,說話充滿權威,喜歡發號施令,例如剛開始教龍平哪瓶清潔劑是擦什麼的,剛說到有一瓶是萬能的,龍平問說可不可全部都用這瓶,他當然說:(不行!這樣太不專業了!),充分展現這種人連當清潔工也要做夠表面工夫,而當龍平下班也在做表面工夫換上西裝的時候,看到那位前輩穿得比他更氣派從廁所走出來,想必也是不知道被哪家大企業給裁員來當清潔工的。無處不在虛榮,與不堪一擊的自尊心,在黑澤清的巧妙手法之下,一一在觀眾面前現形,可以說是看得叫人暗自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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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片子末段很搶眼的搶匪(役所廣司飾),則是另一個現代社會殘酷淘汰機制的犧牲品,原來這位搶匪也是失業的過來人,擁有一身開鎖好本領的鎖匠也會淪落到來當盜匪,實在是諷刺,而看他笨手笨腳又緊張兮兮的身手,也可以看出他飽受挫折和失敗的折磨,他像徵的是社會中走投無路的一群人,已經經歷過太多挫折和失敗,讓他們的身心都已經疲憊不堪,當他押著惠走出屋子,在街上開車,兩個人的互動實在是很有趣,到頭過來,反而是惠扮演起強勢的一方,搶匪反而淪為聽話的一方,當惠說要去洗手間,搶匪連阻止她的聲音都被惠壓過去,可見主客立場已經反過來了。而被惠帶著走到海邊的他,雖然起了色心想用對惠動手動腳,但還是在惠半自願的狀態下完成的,事後他卻也懊悔不已,拿頭猛柱子,反而是被侵害的惠過來安慰他,他是片中唯一把尊嚴放得最低的人,他曾經有過尊嚴,但社會的無情和殘酷已經把他的尊嚴磨到一點都不剩,最後惠讓他上的時候,看起來反而像是惠在施捨給這個可憐的人,因為他已經完全沒有自尊心可言了,而惠晚上在海邊走著,看著好像自己現狀一片漆黑的大海(象徵絕望),好像看到了像是星星般的閃亮物體(象徵希望),但搶匪卻連看都不想看,他對自己的人生已經徹底放棄了。隔天惠醒來,卻發現自己被搶匪從海灘抱進屋子,身上還蓋著毯子,而海灘上,只留下兩道深入海中的輪胎痕跡,當一個人已經到了連希望都不想看的境界,還有什麼值得他繼續奮鬥呢?搶匪象徵的是一種自暴自棄的狀態,當人遭受過多挫折和否定,尊嚴已經消失殆盡的狀態,而當一個人無法重拾自己的尊嚴,就算希望在眼前,也懶得伸手去抓,作品中不斷出現各種型態的尊嚴模式,尊嚴擺得過高固然可能跟自己過不去而走上絕路,但當尊嚴卻是低到不能再低的時候,卻也沒什麼值得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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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澤清以(尊嚴)這個抽象心理來做題材發揮,在本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尊嚴)以不同的面貌在觀眾的眼前展現它無窮的魔力,當你有太多它的時候,覺得喘不過氣,而當你缺少它,你卻連捍衛自己的力氣都沒有。黑澤清以佐佐木一家為出發點來挖掘藏在現在社會中無所不在(尊嚴)樣貌,不論是虛偽做作的假面功夫,放不身段的高傲自尊,道貌岸然地公然說教,或是捍衛自己在子女面前的威權表現,亦或小小的虛榮心作祟,甚至是到政治層面的尊嚴隱射,尊嚴充滿展現了它多層次,多面相的特色,而黑澤清都以一種客觀,模糊,隱喻,不加批判的方式把這些現代社會中赤裸裸上演的(尊嚴)戲碼呈現給觀眾,在處理家庭與事業,甚至牽扯到道德層面的題材,黑澤清以一種清明,客觀,像是旁觀者般的敘事方式來表現這些題材,而當黑澤清有話想說的時候,也是以一種誨澀,不明確,模糊的對話或動作來隱喻,或是以某些帶有意義的畫面來間接傳達他想拋給觀眾思考的議題,我個人相當喜歡這種處理方式,除去了明顯暗示的說教和道德教誨,(東京奏鳴曲)並沒有告訴觀眾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因為在現實社會當中,一切都是灰色的,本作品以一種灰色地帶的風格來描述(尊嚴)帶給佐佐木一家人,以及他們身邊的人的影響,過程和結果無關好壞,而片中角色面臨的生命難題,導演也沒有以很明確或明顯說教的方式來教誨觀眾,只是以船過水無痕般不著痕跡的手法把諸多哲理和思考議題丟給觀眾,這是相當高超,又富有深意的藝術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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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佐佐木龍平一開始心虛地姿態溜進家門,但最後卻看到他誠懇踏實地在百貨商場擦拭著地板,他終於找回他失落已久的自尊心,終於能正眼看得起自己現在做的工作,即使身邊滿是有消費能力的時髦男女在他低頭擦拭地板的同時走過,他依然專注在眼前的工作,這份看重自己的尊嚴是歷經千辛萬苦才得到的,別人再也無法輕易搶走。而片中最唯美,也最詩意的對比,在於健二一開始彈著壞掉的電子琴,看似令人發笑,但最後當那觸動每個觀眾深處的Claude Debussy的(月光奏鳴曲)(Clair de lune)從健二的手中緩緩奏出的時候,卻讓所有人都為動容,似乎我們所有人在生活當中遭遇的,尊嚴的束縛,現代社會的殘酷與無情,過往的悲傷與痛苦,失和的家庭問題,無法改變的政策亂象,蠻橫囂張的人們.....都隨著健二彈奏的奏鳴曲音符,一個一個暫時獲得平穩和寧靜,縱使問題仍然存在,但動人的音符卻讓我們暫時擺脫世俗紛紛擾擾,彷彿看到精神上的安穩,沉浸在安祥的月光當中,而在那一刻,當龍平和惠,以及金子老師眼眶也漸漸泛起淚光,想起片頭的紛紛擾擾,到最後那一刻直到動人的音符飄出,佐佐木一家的尊嚴似乎再度因為健二的琴聲拾回來了,當樂曲奏畢,健二身邊已是滿滿的觀望人潮,龍平和惠穩而驕傲走向健二,慈祥又安慰地摸摸他的頭,三人攜手一起走出鏡頭,差點讓家庭崩裂而遺失的尊嚴,此時彷彿再度回到他們身上,也讓很多入戲的觀眾,眼角不住泛起淚光,而黑澤清在(東京奏鳴曲)的用心和努力,也獲得了2008年坎城影展的評審團的一致掌聲,以及亞洲電影獎最佳影片和導演的榮耀,此時是半夜兩點二十七分,再次聽著Claude Debussy的月光奏鳴曲,敲下這些文字的同時,心裡好像也能感受龍平和惠心中的澎湃和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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